第十九章 玉簪记

墨觞家的小小姐开嗓时,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了,声儿清脆利落,更像在借曲讥讽,偏偏也叫人听得上瘾。

绯月暗暗咂舌,等到她家小姐开始看那本厚厚的《周易》,事情更见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不说还好,一提起来这出道姑书生的故事,沈渊必没有好脸色,非得骂那二人不知廉耻——“合该那陈娇莲死在路上,得了人家收留救济,还反过来骂人家灭了人性,不知情爱,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天底下是容不下的。”

而对那位磨难重重才抱得美人归的痴情书生,这位沈家姑娘的见解也是犀利极了:“好端端的一位坤道,就算凡心未泯,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撩拨。明知不可为而为,若惹出了祸事,他不过被嘲笑几句,拂衣而去也就算了,三五年后谁还记得?苦的却都是女儿家。落第落地,不思好学进取,偏偏有闲心去勾引道姑思凡,可见这所谓的才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我眉上痕。云掩柴门……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

待唱到那二人互诉情深,嘲弄世俗,冷香花魁的神情似笑非笑,高高挑着唇角眉梢,刻意拉高了调子,字眼儿咬得清楚,将那山盟海誓都念成了反讽,一字一字吐出来像刀子似的,扎扎实实钉在人心尖上。琵琶铮铮有声,叫人疑心弦儿要崩断。整个屋子里最安适的,大概只剩下侧旁桌上摊开的《周易》了。

如此一出截然不同的《玉簪记》,绯月从小就听过,早已经习惯了。她边听着沈渊唱,边盘算着时辰,悄不做声沏好了润喉的茶水备上。

“……闲庭看明月,有话和谁说?榴花解相思,瓣瓣飞红血!”

变了调的曲子终于收场,冷香花魁的指尖已然红了,一双琥珀桃花眼里凌厉不减。她这股子气性上来,自个儿也压不住,唱着嘲讽别人的曲子,心里头倒像在挤兑自己似的。

凤颈紫檀琵琶被重新挂回去,再坐下时绯月及时奉上了茶,微微苦涩的味道滑进喉咙,润喉实在其次,清心消火才是真正用意。一盏温温的兰花茶尽了,沈渊的心气也顺了,搁下茶盏摇头纳罕起来。

“自古书生要念书,道姑要修行,戏子要讨生,还有那帝王将相,都是要理一方天地的,哪里就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可见戏本子都是唬人的,见不得别人的好,专给人抹黑呢。”

绯月重新拾起绣绷,笑道:“是了,所以呀,咱们就不想它了。唱了这么一阵子,嗓子该疼了。喝过茶就睡下吧?”

“不要。”沈渊揉着手指,一口否决了丫鬟的提议,“光顾着好戏了,今天的书还没读完呢。只管笑陈道姑不知检点,竟忘了自己也不算真心归顺,却先嫉世愤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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