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下,坠入遏索山后。初冬的山暗影幢幢,朔北呜咽的寒风过处,山木萧瑟零落,枯枝在风中乱舞,声如鬼枭。
山麓北侧依着索年河,再往北便是突伦敌军集结之地。大宸国的军队据索年河南岸驻扎,背倚遏索山呈品字布防。初冬的索年河已是枯水期,河床萎缩大半,这让大宸与突伦之间的天堑忽然变得不那么难以逾越。南北两岸上的大宸与突伦精锐之师,严阵对垒之际几可望见对方刀刃和铁甲的寒光,但双方军队无一出阵,盛大而充满杀机的静默,在冬夜的凄风冷月当中,显得分外诡异。
夜色如墨蓝的画布般覆下,着色最为浓稠之处,一人着夜行衣快速自营外拍马进入。一路绕过次第燃起灯火的数百营帐,轻易便找到伪装在其中的中军帐,与帐外小校轻巧一个照面之后,起手打帘进入帐内。
直待褪下黑色面罩看清面貌,才知来人竟是个面容极俊雅的青年男子,他对着满身银甲端坐于主位的中年男子俯身一揖,急声唤道:“父帅!”转身又对客座上文士打扮的白须老者恭敬一揖:“费先生!”
中年男子兀自皱眉讶然,急声问道:“暄儿?你怎么回来了?莅王他……”
“莅王叔……”
“胡闹!称殿下!”卫景林断喝道。
卫承暄忙应道:“是,莅王殿下嘱我回右翼大营协助父帅。他知孤云渡是此战要冲,突伦进军,主力必从孤云渡踏冰涉水而来,我军右翼是防卫关键,父帅需要更多助力……”
卫景林却忽地站起,因关切而略显不耐地说道:“暄儿,你如何不与莅王言明!”说罢又一顿足,与白须老者对视一眼道:“对阵之法我与费老自有安排,他却不同。难道他不知厉重威此番费尽心机将他调来此地所图何为?”
大宸当今天子原为先帝明宗皇帝第三子、慈庆皇后所出的嫡次子。明宗皇帝一生最为爱重的嫡长子与慈庆皇后殁于二十年前的一场时疫,明宗薨逝之后皇位便由嫡次子继承。
莅王为先帝修仪、如今的息太嫔所出,乃先帝第一位皇子,为人谦恭良善,素为天子所敬重,领大宸西路、南路兵马大元帅,常年驻守西北边陲。
天子自宠幸厉昭容后,行事愈发荒唐,不仅连月不问朝事,连军务也一并交于厉昭容之弟厉重威之手。厉重威跋扈,多有僭侈逾越之事,朝中上下颇多怨言,几股势力也暗中蠢蠢欲动。莅王曾多次犯颜上谏,却被厉氏耳目阻隔无法上达天听。反致厉氏姐弟对莅王忌惮更深,在天子面前不遗余力挑拨事端。上月莅王兵马大元帅之职被夺,降为西路行军留守,西路兵马大元帅由卫景林暂领。
卫承暄前行几步扶住父亲至桌旁坐下,一面提壶斟满两杯茶,一杯置于父亲身前,自己握住另一个细瓷茶盏一饮而尽,方沉下声音对父亲道:“父帅,莅王殿下托我转告您一番话——此次厉重威集结重兵北进抵御突伦,特意处心积虑自怀远调回我们西路军,且定要行军留守的莅王殿下前来,必有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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