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没有叫任何人, 只是拉着姜恒的手,站在街头安安静静地看着。
“这条街变小了。”最后,耿曙朝姜恒说。
姜恒笑道:“因为那时你个头小。”
耿曙点了点头, 也许如此。
一场大战后,城中最先开张的,乃是祭祀亡魂的礼器店, 丧事实在太多了,许多百姓家里都有死去的士兵, 有人正在街边祭酒, 朝着苍白的天空跪拜、痛哭。
姜恒买了点吃的, 耿曙穿着黑色滚金沿的雍国武服,不少摊主见了他, 便收摊进去, 不做他的生意。
“有你喜欢的姑娘么?”姜恒朝耿曙说。
耿曙在一家摊前朝里看,说:“他们家的小妹妹已经嫁人了,不喜欢, 五岁那年认得。”
姜恒看见一个神情木然的女孩, 正在守摊,手里拿着一块来自士兵的染血木牌。
两人都没有与她打招呼, 耿曙别过头,穿过集市, 在一家卖糖的瞎子摊前买了一点桃花糖, 喂了一块给姜恒吃, 余下的,小心地包起来。
“小时候爹来看我时,”耿曙说,“就会给我买这家的糖吃, 兴许因为他也是瞎子,瞎子知道瞎子不容易,特别照顾他的生意。”
姜恒说:“这是个很好的地方。”
“是。”耿曙点了点头,“六岁开始,每三天,我会拿着一个木盘,拴绳子,挂在脖子上,穿过集市去卖。”
当年聂七带着耿曙,在安阳住了下来,耿渊入宫,成为王子毕颉的琴师。聂七自食其力,在家里制灯芯,每隔三天,耿曙就要到集市上去沿街卖灯芯,被人讨价还价,但耿曙一律不回答,爱买买,不买滚,因为那是他母亲的血汗钱。
最后换回有限的钱,再上交给聂七,聂七便为耿曙做衣服,买米面吃用。
姜恒想到那场面,就觉得很有趣,六岁的耿曙持个方木盘,走过集市的模样,就像一只被套着鞍绳的小马驹,那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
“你叫卖吗?”姜恒问。
“脸皮薄,”耿曙答道,“难为情,从不叫卖。但我娘用最好的棉,制出来的灯芯,烧得最久,连王宫的人都买她的灯芯。只是他们不知道,最后她在灯芯里掺了毒,王宫买去后,那天烧起来,一片漆黑,所有人都瞎了。”
她的灯芯远近闻名,集上的人都叫她“灯芯娘”。但她很少露面,只因对外的身份是带着儿子的寡妇,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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