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每年不知要为此事打多少次架,不然吴江县怎会组织护塘队?”吴承恩苦笑道:“昆山知县也到府里告过状,别说拆掉石塘了,就是求他们在汛期开闸泄洪都不同意。”
“人家理由也很充分,修石塘就是为了防汛,哪有开闸泄洪淹了自己的道理?”吴承恩又两手一摊道:“还有个根本原因,两百年前夏元吉治理太湖时,圩田都是属于官府的。上头一声令下,就能直接开闸泄洪,淹了圩田进行分洪。”
“但这一二百年间,官家的圩田早就被豪势之家瓜分私吞了。他们怎么可能为了别的县的百姓,牺牲自己的利益?”
赵昊默默点头,湖畔圩田过多,又不能承担圩田本身的泄洪功能,下游自然深受其害。
“吴江县的人还振振有词说,修堤御水天经地义,昆山也可以修堤啊,又没人拦着。”吴承恩轻叹一声道。
“那为什么不修呢?”赵守正追问道。
“没钱呗。”徐渭觉得自己的东家煞是可爱。“饭都吃不饱,哪有钱修堤?何况吴江只需要修单堤即可,你昆山的情况有多复杂?吴淞江曲曲折折贯穿全境,头顶还悬着两个湖,下头还有条娄江。地势又低,还想修堤?做梦去吧。”
“哎,我昆山为全府泄洪,邻县非但不感谢,反而还以邻为壑,百般嘲讽,真是世风日下啊。”赵二爷长叹一声,不禁为昆山百姓鸣不平。
说话间,官船进入了昆山县境。
丈许高的石塘拱卫鱼米之乡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浩浩汤汤的黄泥汤。
那是自数里外的澄湖中溢出的湖水,顺着地势缓缓淌向吴淞江。东南面还有个更大的淀山湖,两个湖里漫溢的湖水,可以覆盖四分之三的昆南。
眼前大片的稻田、桑树、道路、村庄,全都被泡在了黄水里。
漫天大雨中,成群结队的百姓挑着扁担,推着大车,携家带口,牵着耕牛,沿着田间地势较高的垄沟,艰难的在泥泞中跋涉。
他们要赶在洪水到来之前,离开自己的家园,到昆北或者邻县去避难。
垄沟边的黄泥汤中,漂浮着垃圾、杂草和木头,以及被淹死的小动物尸体。
还有将其当成避难所的老鼠,在上头团团乱窜。
乡民们虽然对此习以为常了,但这次逃难的气氛格外凝重。
垄边田里,已经开始抽穗的稻子成片倒伏在黄水中……
不用等洪水没顶,就这样倒在水里泡几天,今年的庄稼就要绝收了。
百姓们欲哭无泪,麻木的跟着前面的人不断前行。
只有坐在木桶里、大车上瑟瑟发抖的孩子们,饿得哇哇大哭。
那哭声传到官船上,众人只觉刺耳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