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席卷进殿堂,将金色帷幕吹得嘶啦作响,帷幕下烛火噼啪。没有人出声,一个也没有,连同大殿两侧的乐师们也停止了演奏,痴痴望着殿中央。中央的深棕色地毯上站立着包括摄政王在内的十余人,他屐履未脱、剑带未解便上了殿,身后孙荣怒目圆睁,脸上一股未脱稚气的恼怒与戒备。曹三神情坦然,然而那只瞎了的眼睛下,扭曲的疤痕愈发狰狞,其余随从亦手按剑柄。殿中气氛剑拔弩张,若不是在御前,乐师们恨不得拔腿就跑。
“陛下,是担心本王的酒里有什么?”李穆手里握着小小的酒盅,酒侍端着青玉酒壶站在他身边。即便尚有三五步的距离,东方永安也能闻到玉壶中醇郁的香味。她轻嗅鼻子,闻出其中的麦香以及青梅恰到好处的酸香。这是一壶好酒,她知晓,但这酒是李穆带来的,只这一点,她就不想让皇帝喝。
李明易按住想要替饮的她,上前一步,端起酒侍手中的杯子:“怎么会?只是今日是朕宴请亚父,怎好贪嘴亚父的珍藏?”
李穆举起杯,黑色绣着暗纹的宽大袖子垂下,露出藏青色内里,一派肃然:“这杯是感谢陛下的援军。”李明易与东方永安都不怀疑,他这句感谢里的诚意。他们到底都是大辰之人、李家子孙,是君臣亦是叔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甚至有同样的理想与使命。然而他们之中,今日必有一人无法走出此殿,恰恰是因为那共同的使命。
李明易心中生出一丝悲凉,明明是至亲之人,何以会走至如此地步?但他无法想象今日如果放过李穆会是什么样子。饮下陈酒的喉咙烧灼得发疼,拿着酒盅的手会微微颤抖,他是皇帝没错,却依然没有习惯杀人。李穆的脸色沉静如无法掀起波澜的古井,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情绪。他不禁想问他,为何能如此沉静、如此漠然?想问他,今日是带着何种心情配剑入殿?想问,五年前是何等模样面对他将死的父皇,甚至更早的时候,又是何种冷硬的心思将他那温和柔软的兄长逼入死路。
不习惯也得做,今日之事必由他亲自了结,否则那些死在李穆手中,长夜萦绕在他床头哭泣的怨魂无法得到安抚。
“陛下可知……”李穆开口了,声音如他的面色沉而稳,他侧过身,在他面前缓缓踱步,“我为何要带这壶酒来?”李明易看不见他的眼睛,不知其中是否一如方才,还是终起波澜,“这壶酒是三十年前,我与兄长、你父亲、老七一起埋在宸元殿前那颗桂花树下的。当年我们约定,谁在战场上立下第一功,这酒就归谁。后来兄长死,你父亲入主东宫,一切就都变了。既然变了滋味,这酒也就没有挖出的必要。”
李明易不知他何意:“您想与侄儿谈一谈那些过往?”难不成他想说过去有什么他们所不知的秘辛,将自己的一切倒行逆施推到过往恩怨上?
李穆转过头微微一笑:“陛下还记得你小时候养过一只小鸟?那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成日里叽叽喳喳,唱曲似的。那一日它快死了,你抱着它跑去找你的母妃,路上撞见了我跟老七。可怜的小家伙哭得稀里哗啦,老七费了好大力气安慰你。”
“我记得。”这番话,让李明易忽略了他那屈指可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他记得那只鸟,记得自己的伤心欲绝,记得七叔和风细雨的安抚,记得……
“那陛下还记得,本王是怎么安慰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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