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大亮时分,天色却依旧晦暗如黑夜,头顶上积聚厚厚云层,沉沉涌动翻卷如大海随风而起的波涛。空中水气弥漫,一如人们潮湿的心。同时弥漫的还有沉甸甸的滞闷与压抑,好似广袤天空压向大地的厚重乌云实际上是压在了在场所有人心上。东方永安当先而立,依旧是那身众人再熟悉不过的铠甲,只是除去了面甲,她身后一字排列着前中后三军以及护卫两军所有将领,再之后,不论是头缠白布,还是吊着胳膊腿,亦或拄着拐杖佝偻身躯之人,只要不是躺着不能动的都来了。所有安字军,五万余人,个个面容肃穆立在这片广阔的河谷之地。五万之众,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却不闻丝毫嘈杂细语,静谧得好似河谷中空无一人。
这片河谷乃是东方永安集诸位将领共同商讨勘定、最终选作安字军牺牲将士们的安息之所。远离村畴,两山夹峙,中间谷地呈八字形向南展开,八字上口便是位于松柏之间的将士墓地,背倚青山,南面遥望一条波光粼粼的阔水,殊为形胜。
墓地最前方,即诸人所面者是一面坐落在三层石阶上,高三丈,阔五丈的巨大石碑,石碑从左至右密密麻麻镌刻名字,是每一个在大小战中死去的人,不论他是将领、士卒还是伙夫、民夫。东方永安久久凝视那些沉冷的沟壑,仿佛要将每一笔每一划印在自己心里。她说过要做扫荡大辰所有隐患的剑,然而真正能够扫平隐患的那把剑是安字军才对!是每一个死去的以及活着站在这里的人!也许他们的愿望并不复杂,目标并不崇高,只是想能够顿顿吃饱,又或者想保护自己的家人、让家人过更好的日子,然而就是这样朴素的愿望让散落的力量一点点凝聚,终将能成为大辰的定国之剑!
职司祭礼司仪的旬书上前一步,骤起的风吹乱了他的发,吹得他步伐踉跄,眼睛迷蒙,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他总是滑稽的,虽然是个有些学识的读书人,然而不公正的遭遇以及无法反抗的无力感让他变得疯癫,挂在嘴边的总是些高深莫测、引人发笑的言语,安字军新兵最喜欢在训练之余逗弄他,每每看他吹胡子瞪眼,年轻人们总会爆出回荡山谷的哈哈大笑,那时吹胡子瞪眼的人也会跟着笑起来,反而一片其乐融融。其实新人们并非当真取笑他,在他们眼里这是个可怜人,因为有学识才会苦恼于无法报效国家,才会被世间的苦难与不公折磨出疯病。若他活得简单一点,甚至是个蠢笨的人,一日三餐吃饱便能乐呵呵,哪里来那许多痛苦?俗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所以他是个没福气的人。
此刻,平日总是疯癫颠、傻兮兮的人却意外地清醒,脸上表情也是少有的肃穆,不是横眉瞪眼引人发笑的“肃穆”。他昂起头,像瘦鸡拼命地伸长脖子,扯着嗓子嘶喊:“祭——起——”脖子上青筋暴露,模样依旧搞笑,但五万人没有一人发笑。好似呼应他的长喝,风刮得更厉害,如哭如泣的哀鸣啸叫在山间飘荡,如同风被困在了山间,来回冲撞、徘徊不去。
长长的尾音落下,气氛凝滞,昏暗的天地更加阴沉。站在最前面的人骤然爆发出沙哑却高亢的吼声:“我们的兄弟、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人!”
“一路走好!”五万余人齐声高吼震天动地,山间的林木为之颤抖。
“他们的家人……”
“我们照顾!”
“他们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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