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擦擦额上冷汗,目送一行人走远。还未至黄昏,他便早早收了摊子。背着他的布袋,一路直走出了城,路上遇到有熟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一概不理,只神色惶恐的匆匆赶路。
待走到郊外一片荒地,他登上一个地势较高的小山坡,放下手中事物,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然后对着东边天境一连磕了十几个头,颤声道:“诸神在上,小老儿今日不知天高地厚妄自窥了天机,观了天神命数,自知罪孽滔天,不可饶恕,现自行剜去双目,并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行算命之事,以示惩戒。”
又是重重的一个响头砸到地上之后,他哆嗦着手从包袱里掏出两根他往常算卦时用的竹签,夹在右手指间,狠狠扎向自己的双眼……
北染行在回山的路上,想到方才那怪老头说的话,暗暗觉得好笑,这老头胡编乱造的本领真是够可以,妖魔鬼怪,怎么不说魑魅魍魉呢。还说自己福薄命浅,反正她是没看出来哪里浅了,比如今天出门算命,非但没花钱,别人还送她钱,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沿着曲折的山路一直往上,再拐过几个弯便就到了山门口。人间四月,山涧满是繁花,有风吹过,带起了路边的蒲公英,白色的伞状花絮迎风而舞,其中一支在风里飘飘欲坠,最后摇摇晃晃的落到了北染的睫毛上。
北染不由得低头眨了一下眼,而后抬手将它拂去,再一抬头,入目之处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那人立于一棵槐树之下,一身锦衣白过满树槐花。看清此人容貌后,北染身形一怔,顿住了脚步。
她爹曾说,她从她娘的肚子里滚到这世上已多年,还是屁用没有,只会喝西北风,胸中的见识不会比米粒长多少。虽然她自己认为应该没这么夸张,但此刻见到眼前之人,她忽然觉得也许她爹说的是对的。因为现在,喝西北风长大、见识只有米粒长的她,翻遍了肚子,也找不出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此人的美貌。
憋了半天,她终于琢磨出了一个应该还算合理的词语:无与伦比。这人真是美得无与伦比,她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那人于槐树下负手而立,一尘不染的白衣与柔顺的青丝同风而起,正微微仰头望着那满树的雪白,不时有一两片被风吹落的槐花瓣落到他的肩上发间,他也不去理会,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仿佛和那出自天地之手的山间春景图融为了一体。
一直跟在北染身后的众人此刻见她驻足不前,心下奇怪,也随着她的目光往那处看去,在看见了眼前景象后,也俱是一愣。愣怔过后,又小声议论起来,他们这些山野粗汉子是无论如何也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的。
片刻的静谧之后,那白衣男子朝身前的槐树伸出了一手,似乎想摘下这树上的一枝芳华带走。
北染身边跟着的一个年轻人急了,这棵槐树乃是他们小寨主的心尖肉,旁人看看可以,想摘走?那不行。他拔腿就要上前去制止他。
谁知他刚迈出一步,北染就扬手止住了他,意示他别去打扰。于是,年轻人又默默退后了。
果不其然,白衣男子在端详了槐树半刻之后,伸手折下了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