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姚欢颇有些诧异。
赵煦这个死硬的变法派君王,竟愿意将心爱的公主嫁给苏轼的孙子?
孟皇后显然看懂了姚欢的目光,意味深长道:“苏学士,虽是宣仁太后在元祐年间安排给官家的讲筵老师,但他不似程颐那般古板,官家,当年还是爱听他授课的……”
姚欢品了品,也对,当皇帝和当爹,看人看事的角度未必一样。
当皇帝,对臣子的提拔与贬谪,皆以是否有利于自己的施政为出发点。
当爹,选女婿的时候,往往就去看对方的家风家教了。
话题既然引到苏家,姚欢遂向孟皇后请教绍圣初年苏轼、苏辙兄弟被贬南方的细节。
孟皇后盯着案几,目光落在方才为唐国公主母子和端王讲解的几帧画上。
“姚娘子,画山水,视点不同,画法亦不同。自山前望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望远山,谓之平远。深远之色重晦,平远之色则有明有晦。深远之意,重重叠叠,平远之意,则飘飘缈缈。臣子看朝局、看天下,有时就如观者望山,位置与心境不同,所见所思亦不同。官家登基、宣仁高太后临朝时,二苏兄弟一同在京为官的时间并不长。虽然宣仁太后有意任用苏轼为宰相,但苏学士做了一阵官家的禁中老师后,很快请求外放州府为官。”
孟皇后以丹青作比,娓娓说起她所猜测的苏学士不愿勇攀宰执巅峰的原因。
元祐年间,苏轼刚刚被起复翰林承旨,就有御史贾易、御史中丞赵君锡,诬告苏轼在神宗帝晏驾时,曾作诗庆贺。
这二人举出的证据,乃苏轼所写的诗句:“此生已觉都无事,今岁仍逢大有年。山寺归来闻好语,野花啼鸟亦欣然。”
按照两位御史的攻讦之辞,君王大行,举世同悲,人臣更应“泣血哭号”,苏轼竟然将哀信比作“好语”,描述野花、鸟雀都闻之欣然的场景!如此行径,人臣之义何在?
姚欢对这个故事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微蹙眉头,向孟皇后道:“苏学士的诗中写,今岁仍逢大有年……大有年是指丰年。元丰末年,苏学士是在江南常州润州一带为官。彼处种植的粮食,主要是水稻。倘若是两熟稻,第一次收割时节应在六月以后。而神宗帝弃天下而去,是在元丰八年的三月。苏学士作这首诗,最早也应是五月底六月初吧?此时离先帝驾崩已过了三个月,官家早已继承大统,那些刀笔吏怎地不说,苏学士此诗是贺新帝登基、苏湖大熟、国运兴隆?”
孟皇后赞许地笑笑。此女果然不像市井中那些庸众,会被刀笔吏们放出的弹劾之论左右了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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