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颂一笑:“你这后生,倒也没什么琐屑之语。后生的文章,老夫一向爱看。待过几日,你们这摊头收了,让仲豫引你来我京城的宅里就好。”
邵清诚然欣喜,忙起身恭谢。
他不忘感激地看了苏迨一眼。
苏颂再是平易近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允了陌生的年轻人去自己家中受教,定是苏迨先铺垫过了。
萍水相逢,不过于医方药理上欢谈半日,这苏二郎就帮了个大忙。
苏迨,却并无居功之意,而是又往气氛里添几分谐谑轻松的柴火:“静波(邵清的字)是个好郎中,既过了府试,文章诗赋必也上佳,若再得苏公指点,来年礼部贡院的榜单上,必有静波的大名。贤弟又如此一表人才……”
他说到此处,转头看向姚欢:“姚娘子,到时候你莫只顾着卖鸡脚,随我去看榜下捉婿,可好?”
宋朝到了中后期,殿试已不会黜落中榜者,因而实际上,礼部院试已是科举考试最高一级。在礼部贡院上榜的男子,前途可期。
于是每逢放榜,京中官商人家有适龄待嫁女儿或妹妹的,便遣了老练的家仆或者年长女眷,蹲守周遭,但凡发现上榜者里有年龄样貌不错、只看上去没什么家世排场的男子,就围拢去打探对方的婚配情形。真的“捉”回家去,自也是夸张了,但家奴之间为了争着提问而冲突起来的事,亦时有发生,场面,还是,比较火爆的。
姚欢听了苏迨的话,想到言谈举止都颇为文雅妥帖的邵先生,高中进士,青衫飘飘地从榜下回身时,却蓦地被斜刺里杀出的家丁们、嫲嫲们拽住,青梧般挺拔的身体上长满了各色手掌,再无奈也还是和和气气地回答相亲天团的问题……
她不由嘴角微抿,却只对苏迨会心一笑,并不接语。
她仍是时刻提醒自己,这是在宋代,她这般女子,纵然得了眼前这些前辈或平辈朋友的善意,感念即可,不好在言语上露了调笑轻浮之相。
苏颂闻言,倒是一怔:“这位静波小友,尚未婚配?”
邵清禀道:“家严家慈去得早,不及为晚辈定下亲事。如今晚辈仍是孑然一身。”
心下却更泛起自嘲之意——我也想哪,晚了一步。
苏颂“哦”了一声,想到一事,但终究与这后生初识,自己又不是那官媒娘子,不好贸然开口。
不过,他眼前蓦地出现那位老友的模样,方惊觉,难怪自己今日一见这后生,就觉得面熟。
这后生,在眉眼间,分明与自己那位故人,很有些相似。